外国文学作品对中国人(不仅是中国作家)的影响无疑是深远而浓重的。光是看中国随便一个什么人写出的文字充满欧化句式便可知晓。自五四之后,西方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冲击和渗透,对于中国人来说,业已浸入骨髓,谁也逃脱不掉这种影响。中国的作家自然更是如此。我自己亦不例外。
记得我读第一本外国小说尚是一个小学生。那是欧·亨利短篇小说选。我二哥从他的学校借回这本书,他看完之后,便对我讲述里面的故事。欧·亨利小说出人意外的结尾引起我浓厚的阅读兴趣,于是便也把这本小说读了一遍。读时那种津津有味的神情,至今仍记忆犹新。在此前,我已经几乎读遍中国当代的长短篇小说,读了欧·亨利之后,方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外国人写小说也这么有趣。从此便有意地寻找外国小说看了。第二本便看的是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接下去又看了雨果的《笑面人》,这一看后便不可收拾,仿佛有人给我打通了一条新的通道。穿越过这条通道,外面另有一个全然超出我们想象之外的世界和人生。那世界是这样丰富而奇特。不读书简直无法知道。整个文革期间,我读小说,真可以用如饥似渴这样的词。那时候我喜欢雨果,喜欢欧·亨利,喜欢马克·吐温,喜欢杰克·伦敦,喜欢梅里美,喜欢莫泊桑,喜欢大仲马,还有一本土耳其小说,我忘了作家的名字,也是我格外喜欢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外国作家的喜爱也不断地变化。上大学期间,我特别喜欢罗曼·罗兰,他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令我着迷;也喜欢萧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的那种大气磅礴令我震惊;我还喜欢高尔基,他以一个流浪汉姿态四处漂泊的状态令我向往;大学毕业后,一度时间还喜欢过茨威格,喜欢过艾特玛托夫,喜欢过屠格涅夫,对卡夫卡和福克纳也投入过同样的热情。有个文学报纸的记者曾对我一口气说出那么多喜欢的作家和作品表示出一种深切的怀疑,说你喜欢的作家作品这样没有定性,将来难成大器。但是对于我来说,读什么人的书和能否成大器完全不是一回事。
还有一个作家却是我一直很喜欢的。他的作品在我的脑子里印象极深刻,他就是雷马克。他的《西线无战事》和《凯旋门》曾让我看得如痴如醉。对于他冷峻、机智、干净而富有意味的语言以及他行文的情调,我是极其陶醉。只是跟朋友说起来,大家却都十分淡然,且流露出视我很通俗的神气。还有一个作家的作品我更是时时会找来读的。那便是艾略特的诗。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艾略特的《荒原》,但我却更爱读他的《四个四重奏》,这部诗我读过无数无数遍,仿佛一生一世也读不厌。我甚至情不自禁地在我的许多小说里都引用过他的诗句。其实有的地方引用得未免生硬,但因为实在喜欢,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不过,总体来说,虽然我也喜欢一些外国文学作品,但这种喜爱总也超不过我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喜爱。即使是在大学期间,几个要好的同学们都“现代派”得一塌糊涂,一谈起外国文学作品脸上便大放光彩,十分不屑中国文学。那时我便一老一实地对他们说:我对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更有兴趣。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所追求的那种惊人的优雅和含蓄,以及对文学的考究,都令我格外向往。比较起来,中国古典文学对我的影响恐要更深于外国文学对我的影响。尤其现在,外国作家的作品被翻译得有些滥了,往往拿起一本,语言生涩且偶有狗屁不通处,便搁下懒得一看。看看中国的古书似乎能生出更多的体会。